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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那些时日,他坐在佛坛上,常暗自发笑。像他这样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怪物,还有过那般不寻常的罪孽,说是曾把天捅了个大窟窿都不为过,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佛,供万世敬仰。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他有时真的会笑出声来。此番经历越是离奇,他就越感到自得。那些小侍从以能侍奉他左右为荣,常在背后谈论他,一个亘古未有的盖世大英雄,后来越传越神,甚至有些事根本没发生过,却传得像真的一样。他也并不以为意,反而有些沾沾自喜。他们见到他时,慌里慌张乃至瑟瑟发抖的样子,尽管让他颇为不齿,可他还是欣喜于此,偶尔假惺惺嗔怪一句,瞧瞧你们这些没出息的样子。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这话很像是老和尚说的,不由得又暗自乐上一阵。
后来听说自己的故事已被改编成话本,要在天庭宴会上表演。当然他是十分得意的,不过这得意并没持续多久,一丝淡淡的凉意悄悄袭上心头,就像初秋的风扑面而来。想到有人在扮演他,他就感觉到浑身不舒服。尴尬,惭愧,还有些微微的负疚。不过,他也无计可施,只能随他们去了。这么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配“佛”这个果位。转而又想,假如只是为了配得上这个果位,然后就这般那般,那才是真的配不上呢。
有个叫“来去”的小侍从算是比较勇敢的,常近身来问安。问安时,像研究什么文物似的上下打量他。像他这样的传奇,究竟有什么不同凡响的地方呢?这自然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他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连眼前这个探头探脑的人都视若无睹。但有一次,“来去”看着看着忽然摇了摇头,就像发现了文物上的瑕疵似的,感到有些惋惜。这时,一只大手忽然像铁钳一样牢牢捉住了“来去”。出手之迅捷猛烈,“来去”一点反应也没有。等知道发生什么时,脸已经凑到了他的跟前。他的眼睛是棕红色的,射出两道夺目的凶光。“来去”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自然吓了个半死。焦点注册
他这个新晋的“佛”也被自己的突袭吓了一跳。没想到,还是和原来一样,出手如电。没等这小厮说什么,他便松手放开了,脸上浮现出盈盈笑意,目送其战战兢兢地向后退,直至消失。但没过多久,这小厮又回来了,叫他吃惊不小。这锲而不舍的劲头,有他过去的影子。他有些喜欢这家伙了。不过,只有他知道,这几分喜欢里,还有一点点憎恨。
他一脸慈祥地盯着瑟瑟缩缩的“来去”,心想,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一尊佛了。此时只见“来去”颤抖着和他说,我就是想看看您额头上紧箍的勒痕。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很像南天门上空的鹤唳。他问,那你为什么摇头?“来去”回道,除了您金刚似的铁脑门,我什么也没看到。这小厮倒是有趣,甚合他的胃口,以后不妨就让他做个近侍吧。兴许还能交个朋友,毕竟他的朋友也越来越少了。不过他并没向他明确示意,只是淡淡一笑,就让那小厮退下了。焦点注册
想到朋友忽然变少,他的心上旋即蒙上一层阴影。他盘腿打坐,像老和尚那般,开始冥想,想起了几天前初闻他的故事被弄成话本在天庭宴会上演出时,心里的凉意陡添了几分,就像一场秋雨落下来,树上的叶子也开始落了,除了这凉意袭人还有几分萧瑟。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窗外的香楠树,日色渐薄,叶影笼罩整个庭院,一抹悲情慢慢浮上心头。他就这么静静伫立着,忽然发现,有一株奇怪的野生爬藤植物,缠绕着香楠树螺旋向上。老藤越缠越紧,连他也感觉到了那种窒息。这老藤是什么时候缠上来的?随后他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迄今为止他很少有过这样的体验。记得上次有这般害怕的感觉,还是很早很早以前目睹身边的老猴子一个个死去的时候。他很快想到自己,如今成了一个传奇,其实并非他想要的,或者说,这更像是其他人想要的,是那些人想让他成为这般模样,自己也许又一次中了别人的圈套。他就像这株香楠树一样,被死死缠住了。
他大叫一声,“来去”迅速出现了。难道他就躲在门口,等他传唤么?他看着“来去”那张无辜的脸,心生一计,问他,你想做那取经者么?这么问“来去”的确是突发奇想,并未事先谋划过,但给别人的感觉却像是成竹在胸。他总能给人这种感觉。“来去”先是一怔,随后就激动得不能自已了,悄声问道,我也可以么?他念叨一句,众生平等,老和尚可以,你也可以,南无阿弥陀佛。话虽这么说,其实他并不是这么想的,老和尚毕竟有些不一样。不过,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和他们反着来。事情也就因这么一句话给做成了,一行人仓促上了西天之路。焦点注册
上路之后,他才开始反思所作所为。此举非同小可,这可是重走取经路呀!经已经取回来了,还要取个什么经?后来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首先,他的确感到有些无聊,说得狠一点,有时会感觉连香楠树上吱吱叫的黄鹂都不如,“来去”那小厮哪是来看紧箍的勒痕的,分明是在嘲笑他,放马南山,英雄已无用武之地。其次,想到曾经那一次次的战斗,感觉都像是安排好的,路在脚下,等着你向前走,远处的雷音寺在冲你招手,那取经路不就是略大点的棋盘么,他只是一颗有用的棋子。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做下棋的人,这难道不是他的初心么?再者,他万分想念那些西行路上的香楠树,足有十万八千株之多,他愿变成一只黄鹂,落在其上不顾一切地鸣叫。焦点注册
路上,“来去”像是欢呼雀跃的猴子,而他这个过去的猴王却像个老和尚,端坐在马背上。“来去”竟模仿他过去的装束,身穿锦布直裰,腰系虎皮裙,手拿一根铁棒,足踏一双麂皮靴。他止不住地想笑,这也让他有了久违的好心情。他在佛坛上真是憋坏了,没出来之前,还没这般感觉。他深吸一口气,觉得世界真是美好极了。马儿颠得他心荡神摇,忽而转念一想,过去的老和尚是不是也是这般嘲笑他的?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心神不安,连路上动人的景致也没心思观赏了,只是垂首低眉,一遍遍念诵金刚经,像是在驱散着什么。
除了“来去”,还有两个小厮跟着。他们在马屁股后面,担着行李,缓缓前行,给人的感觉像是被押去流放的两个囚犯。“来去”自觉和马上的人亲密些,常回头和他们谈笑。他们只是勉强应付着。其中有一个,蓦然冒出一句,咱们到了雷音寺,人家不知道来者是谁,怎么办?这句话还是被马上的人听到了。他哈哈大笑,像几声滚雷自天而降。这样的声势,自然把他们都震慑住了,想到能跟着他走上取经之路,实在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路上的风景熟悉又陌生。给他的感觉是,来找曾经丢失的东西,可丢了什么,他又不甚明了。过了观音院,就是高老庄,接着是云栈洞,浮屠山。他们一行走得很快,像是腾云驾雾一样。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些小厮比他还熟悉这沿路的地名。每到一个新地方,他们就一阵欢呼。随后开始议论过去那些往事,他们身边这个大英雄是怎么降妖除魔的。“来去”更是吹嘘自己,说闭着眼都知道走到哪里了。不过,这厮倒真对他们西行的经历如数家珍,连他这个英雄在哪里撒了一泡尿都知道,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焦点注册
就这么走着走着,一向沉默的那个小厮小声问了一句,怎么没有一个妖怪呀?说完还在四处张望,样子煞是可爱。方才他们还在热烈讨论黄风岭上的妖怪有多厉害,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呆呆立住,不发一言。他们不是来赏景的,他们是来取经的呀,既然是来取经,路上连个妖怪都没有,取的什么鬼经?这家伙一提醒,马上的大英雄也陷入了深思。心想,不仅一个妖怪也没有,连一株香楠树也没见着。他根本不认识这些沿路的树,发现它们并不是一株一株的,而是一簇一簇的,枝条上还横生着尖刺。那些小厮一个个蹲在地上,显得分外沮丧。“来去”开玩笑似地说,也许是他们都躲起来了吧。此语一出,别人非但没笑,场面反而显得更加尴尬了。
这时,他翻身下马。一下马,他就猴模作样起来。端着两臂,手自然向下弯曲,脑袋向胸腔里缩。小腿一用力,身子轻轻一跃,跳将上来。他跳到更高的一块石头上,反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小手弯弯像个月牙,放在额头上,用来遮挡强烈的阳光。那些小厮看呆了,这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竟在眼前。没遇上妖怪这桩事也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做作,这是在演给他们看。他感到一阵恶心,很快恢复原状,一尊佛的样子,颔首低眉,双手合十。焦点注册
他想,那些妖怪不出现是很自然的。他告诉他们,咱们走错路了。众皆愕然。他接着说,条条大道通西天。他牵着马走向了另外一条路。一条他也从未走过的路。他们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有走陌生的路才能碰到妖怪。众人会意之后,也都欣然前往。走了一阵子,“来去”就喊累了。走熟悉的路时,这小厮很少叫苦叫累。他拍了下“来去”的小脑袋,以示安慰,笑着扶他上了马。他竟扶着自己的侍从上了马,而他却成了牵马人。“来去”向后看了一眼。他知道,“来去”是在向那两个小厮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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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变得异常警惕,总感觉有妖怪躲在暗处。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们是想要被妖怪发现。他们一路走一路高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西行的取经人。
他牵着马,心中一直在想,他们是去取经,还是在找妖怪?只取经不捉妖,是取不了经的,反过来,只捉妖不取经,那还捉个什么妖?他陷入到取经和捉妖的复杂关系之中。此时,一朵乌云逼上来,依照他先前的经验,这应该是不祥的,八成是什么鬼怪在作祟。他兴奋起来,心想这买卖还是来了。不过他仍是气定神闲。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主儿。就在他还在暗自酝酿之际,那朵乌云却倏地消散了。拨云见日,天空瓦蓝。连乌云也要捉弄他,他有些气急败坏了。不过,那几个小厮是看不出来的,他还牵着马,安静地走着。其实他已经听到,身后两个小厮在窃窃私语,说的是有关他过去降妖除魔的往事。他们开始有所怀疑了,觉得有些事可能从未发生过。他们这么说的时候,还和马上的“来去”眉来眼去。焦点注册
他再也忍受不了。使了个障眼法,化作一缕青烟,不见踪影。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消遣了。没过多久,一团黑风从山上滚下来。起初几个小厮以为是他在逗他们玩。那团黑风逐渐迫近,后来将他们团团包围。他们被掳走了,随这阵妖风进了一处山洞。有人大喊一声,给我绑了。眼前有口大油锅,油锅下火势滔天,噼啪作响。“来去”和那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众小妖叫喊着,说要吃了他们。他们如梦方醒,不过仍难掩兴奋之情,终于见到妖怪了。他们根本看不清哪个是妖王,纷纷探头寻找。又有人喊了一声,给我炸了。他们被众小妖推向了油锅。这时,他们才开始跪地求饶。“来去”吓得小便失禁,“爷爷、爷爷”地喊。就在“来去”的脑袋贴近油锅的锅沿儿时,只听一声巨响,一根像椽子样的铁棒就伸了进来。焦点注册
没错,是他。他总是能及时赶到。“来去”等小厮跳着叫着,呐喊助威。他们毫无悬念地被救了出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下是真正见识到他的厉害了。他们一遍遍说起椽子样的铁棒悄悄伸进山洞时的场景。“来去”还说,以为那只是一只大蟒蛇呢。讲到这里,连他也跟着笑了。
有了这么一次历险,他们走得更心安了。估计是能取得到真经的,其中一个说。他也听到了。这让他对这小厮愈发另眼相看。这家伙是其中最不爱说话的一个,可每次说话,总让别人感到心惊。随后他赐给他一个名字——太虚。为什么叫“太虚”?没别的深意,只是和自己的名字对仗而已。他知道,不能小瞧“太虚”。还要更警醒,自己的对手,也许不是那些妖怪,而是这家伙。
事情也如他所料,妖怪一次次来,一次次被降服,三番五次之后,他们已现疲态。这种疲态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源于厌倦。不过,更厌倦的是他。随后,他们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竟然没人说一句话。此时,“太虚”说话了,问了一句,妖怪是不是该出现了?说完偷觑了他一眼。他瞬间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有一团火在他的胸中燃起来,越烧越旺。焦点注册
在众小厮看来,他还是安静的。仍牵着马,缓缓向前走,不过给人的感觉像是迎着风。走着走着,他们就离开了大路,走向了小路。后来小路也没了,迎面竟是山洞。众小厮只好跟着,也许他们也在疑惑,怎么走进了山洞里。“太虚”还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没人问他这是要去哪里。可他知道,他们不是不敢问,而是在观望,是在看热闹。他们早就知道了,那些妖怪都是他幻化的。越是这样想,他胸中的那团火烧得就越旺,感觉一张嘴,就能喷出来。
他问,什么是妖怪?没人说话。也许没问清楚,接着问,妖怪和神仙有什么区别?“来去”回应了他一句,妖怪打不过神仙。他笑了,叫了声“太虚”。“太虚”说,吃人不眨眼才是妖怪。他回道,说得好。“太虚”说,咱们折回吧。他反问,为什么?“太虚”也反问,您不觉得这比在佛坛上更无聊么?他的铁拳攥得更紧了,能听到手指骨节的响声。他回道,那你说怎样才不无聊?没想到“太虚”才是最勇敢的那个。“来去”一直在冲他使眼色,让这家伙别说了。他也发现了。肩膀上那根铁棒跃跃欲试,止不住地颤抖。
“太虚”接着说,如果那些妖怪都是真的,就不无聊了。说完便和“来去”对了下眼,冷笑一声。他叹了口气,有一缕青烟从他的肺腑里蹿出来。他说,那好吧。一扬手,撒豆成兵,火把林立。山洞亮得像白昼一般。众小厮还在诧异,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可是亘古未有的大英雄呀。只听他徐徐说了一句,将“太虚”给我烹了吧,我要吃他的心。焦点注册
此语一出,众小厮乐了,笑成一团。他们是不会想到,“太虚”真的会被烹的。“太虚”被拖了下去,他们也觉得是一场玩笑。当他们吃肉时,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那肉是“太虚”的。
他静静坐在一株香楠树下,打坐冥想,像老和尚那样。可他的心里,却陷入了怅惘之中,觉得这英雄和妖怪之间真的是一念之隔呀。香楠树的叶子缓缓落下,他想,也许新的取经人就要来了,不妨做个真正的妖怪吧。他本来不就是么,这么一想,竟颔首笑了。作为其他取经人的一只拦路妖怪,毋庸置疑,他也是最棘手的那个。
【作者简介:小昌,写小说。先后在《十月》《上海文学》《江南》《山花》等杂志发表小说若干,有作品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选载。小说集《小河夭夭》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5卷),曾获第十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2013年度《广西文学》金嗓子中篇小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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