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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点娱乐登录|南京师范大学“纪实与虚构”写作
时间: 2023-05-05 06:19 浏览次数:
焦点娱乐登录发布: 关键词: “纪实与虚构”写作工作坊 2022年春季学期,南京师范大学写作训练课程“纪实与虚构”写作工作坊开设,文学院汉语言文学2009级师范/非师范专业和国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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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春季学期,南京师范大学写作训练课程“纪实与虚构”写作工作坊开设,文学院汉语言文学2009级师范/非师范专业和国家文科基地班近二十位同学参加了首次讨论,他们或结合自身或借鉴他人经验完成了一部作品,并通过匿名的方式进行互评,在深入交流中探寻经验的内蕴以及它之于写作的价值与意义。以下为部分同学作品。

《今夜打捞月亮》

汤舒奕

月亮不知疲倦地坠入水底,湖面甚至懒得再皱起一丝波纹。

树梢上只剩两只猴子,想来是一对母女。

“只剩我们了吗,妈妈?”

“只剩我们了。”

“其他人去哪了呢?”

“他们大概是觉得水里的月亮永远也打捞不上来,所以就选择了离开吧。”

“可是既然是月亮,就永远不该被放弃呀。月亮很美。”

“是呀,月亮很美,即使它不停地沉入水底。”

“那我们还打捞吗?刚刚掉进水里的月亮。”

“当然,今夜我们打捞月亮,今夜听月亮的故事。就我们两个人。”

今夜打捞月亮,今夜听月亮的故事。

我分不太清是猴子在讲故事,还是我自己,不过这并不是太重要。

或许我便是捞月的猴子呢?

我试着从尚浅的人生池中打捞些轰轰烈烈的经历,再不济也要与众不同些,可惜并没有。在平淡也平坦的二十年里,唯一能勉强说得上有点不寻常的,或许是我自小成长在单亲家庭中,成长在只有母亲的陪伴下。焦点平台注册

我并不觉得父母破裂的婚姻对我有太多负面的影响,或许是因为我从未见证过这段关系从甜蜜和美碎成一地鸡毛的过程。也许见证过,但它们并没有在我尚未成型的记忆里留下印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幸运的事。

三岁的孩子的世界里,有的是贴满白墙的天线宝宝、吃完西瓜后黏黏甜甜的手臂、午睡后小区花园里的玩伴、撕不坏的布艺画报,以及会讲故事的磁带机。褐色的塑料薄膜里,缠绕着一则又一则的寓言故事。冻僵在路边的蛇会反咬救它的农夫,愚蠢的猴子幻想着捞起井底的月亮。少些无端的相信,少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它们并没有在我尚未成型的记忆里留下印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幸运的事。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我们常常听不同的人提起这样的话。我的母亲是一位好老师吗,我想不一定,因为她总是讲一些和寓言故事希望给孩子的警戒背道而驰的道理,再或者是在诸多现实案例检验下显得不太站得住脚的建议。

也许本该说“虽然我和你爸爸曾经非常相爱,甚至不顾父母的反对组建家庭,但是我们最终还是离了婚”,但她偏要说“虽然我和你爸爸离了婚,但我们曾经非常相爱,甚至不顾父母的反对组建家庭。”

——月亮虽然沉入湖底,但它曾经高悬而美丽。焦点平台注册

也许本该说“正如你所见我们有着失败的婚姻,所以你不要轻易地去信任、去交付真心”,但她偏要说“虽然我们有着失败的婚姻,但你依然可以选择去信任、去相信爱情是美好的。”

——湖底的月亮或许是虚幻的,触碰便易碎,但你不妨试着去打捞,只要你愿意。

也许本该说“你看现在越来越多的婚姻暗淡破碎,相爱的人在争吵中走向决裂,不要靠近所谓的恋爱”,但她偏要说“不要因为越来越多破裂的婚姻和恋爱,而不敢去爱。”

——即使其他猴子纷纷离去,你还是可以安心留下,至少我会陪着你。

不被父母看好的爱情会有好的结果吗,我曾经分别问过我的父母同样的问题。

分开十余年后,他们依旧默契地给了我同样的回答——

“也许不会,但总有人愿意试错咯。”

这些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不浅的印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幸运的事。

后来也有人走进过母亲的世界,然后也走进我和她的生活。最后离去,没有留下过多的痕迹。如果有的话,应该也是在某个像今天一样和煦,适合野餐、踏青和赏花的日子里。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那个叔叔?我们一起来这湖上划过船。”

“记得啊,那次玩得很开心。”

“今天也很享受,不是吗?”

我不确定湖边那棵有故事的究竟应该是什么树,桃树、桂树或者柳树。那么,希望它是什么树,便是什么树吧。焦点平台注册

比如老槐树,老槐树适合有故事。

这棵老槐树上的猴子,也并非一直在减少。有些猴子来了又走,有些猴子一去不回。

因为捞不到月亮,因为水里的月亮一触即碎,因为月亮不断坠入湖底,因为发现月亮不过虚假的倒影。

但树上的猴子始终欢迎着新的加入,即使知道他们或许也会再次离去。

能一起打捞月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幸运的事。

在高中彻查早恋并将其列入违纪的时候,我偷偷加入顶风作案的行列,然后失败。失败的并不是没能逃过德育处的筛查,而是生日那天在笔袋里看到了提分手的纸条,更确切来说只是毫无征兆且简短地通知我,这段关系从今往后结束了。

在热烈也带着太多稚气的年纪,突如其来的打击很轻而易举地将我放倒。我哭着打电话给母亲,晚上十一点,她带我回了家。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耐心地听了一整晚的哭诉,因为现在回想起那时的不成熟,自己都觉得无聊,不禁发笑。

在我醒来前,母亲找借口帮我请了假,带我到了城郊散心。

“这不是你的问题。”

“但是难过也没有问题——如果你给自己设一个期限的话。”

于是我们选择把那天晚上的八点定为截止期限。事实上,所有消极情绪也确实截止在了那天八点之前。第二天我重新回到学校,临走前她摇下车窗。焦点平台注册

“虽然不希望也不建议你早恋,但是你有试错的权利。”

这可能是母亲未必是合格的“孩子最好的老师”的又一铁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幸运的事。

记不清具体什么时候了,也许是我刚踏入大学校门的那个秋天。和母亲照常打着电话,她无意提起一个有着些许陌生的名字。我好奇地问起,她简单地介绍。

兴许是我的笑意有些过于明目张胆,她连忙打断,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我是希望也期待那个名字的主人能够加入到一起打捞月亮的队伍里来的,这意味着当她唯一的女儿在异地无法陪伴她的时候,有人能够弥补这份缺席。我没说出口,不过不过我想她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那年寒假我见到了他,母亲试探着看着我。我跟他们后面,看着他自然地牵起母亲的手,接过她的包背在自己肩上。

我想,那一刻的老槐树上,不会再只有两只猴子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幸运的事。

老槐树上有两种猴子。

一种是或拽着树梢,或拽着上面伙伴的尾巴,拉住下面伙伴的猴子。

一种是悬在最下面,也怀着最大期待的猴子。

谁都有可能成为那只离湖面最近的打捞月亮的猴子。

冬天埋下的种子,在春天也会发芽。这当然有可能会是真的,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

去年冬天遇到他,辗转打听到名字,才知道刚好是夏天偶然有过交谈的男生。焦点平台注册

一切都自然而然又充满惊喜地发生着,于是在今年春天,他牵起了我的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幸运的事。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他坐在对面,也忙着自己的事。他大概不知道我在写些什么,更不知道与他有关。只是我抬头,他便一定对我微笑,然后用口型不出声地对我说“加油”。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次次如是。窗外的太阳正值中天,但我已经预想到今夜会有很好的月色,像无数次期待的那样。

“你听说过猴子捞月的故事吗?”

“听说过啊,猴子看到月亮在井里的倒影,呼朋引伴,手脚相连着想把它捞上来,白忙活一场。”

“白忙活一场吗?如果我说它们很可爱,你会觉得很傻吗?”

“当然不会了,不过我很想听听你为什么说它们可爱。”

我想,我会好好讲讲老槐树上的故事。打捞月亮的队伍里,或许又多了一只猴子。

会存在完美的恋人吗?很难。

通常我们谈到近乎不可能存在的事情时,还是会选择保守地回答:“很难。”很难意味着即使知道概率为零,也依旧不剥夺对方期待的权力,并期待惊喜的萌动。

“二十年的人生”后是没有理由加上“阅历”二字的,似乎的确远远不足资格来谈论爱情。处于雏形的情愫断然无法与爱情相关联,没太多考验能经历的校园恋爱也断然无法与婚姻相提并论。我只是肤浅地观察着,而后肤浅地感受。在十条中途遇阻的道路外,或许还有第十一条通幽曲径。焦点平台注册

在“智者不如爱河”呼吁绝对理性的流行语境下,还是可以选择兀自期待美好事物的发生,因为有过冬天的种子在春天萌芽。

就像老槐树上,总有兀自打捞月亮的猴子。

十是很好的数字。

会有月亮永悬不落吗?说实话我没有太多肯定的底气。但即使月亮终会沉入湖底,也依旧很美,依旧不该被放弃打捞。

即便它只是虚幻的倒影,即便它会不知疲倦地再次坠落,碎成银色的粼光。

因为它是月亮,所以美得不可方物。

这份不太成熟的相信来自母亲,来自他,也来自打捞月亮的猴子。

所以今夜,我们打捞月亮。哪怕就两个人。或者一个人。

《在黎明之前回家》

黄姝雅

曾经我和东野圭吾一样,认为只有傻瓜才会有婚外情。抱着尝鲜的心态出轨,让好不容易建立的一切就此崩溃,实在愚蠢透顶。但是,他们的情不自禁,似乎也值得我去原谅……

——题记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了,郁合上小说迅速拽起书包从后门溜了出去,在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穿过喧闹的人群,一边轻车熟路地摸出手机,迅速开机后盯着和她相对的灰色头像再次刷新,看到和昨晚完全一样的结果后,似是验证了心里所想,也微微叹息。校门口对上应酬完的男人疲惫而微醺的目光,他有些警觉地摁灭了手机屏幕,带了些许歉意的笑容接过沉重的书包,看她缩进后座,驾驶座上的女人似乎更长于言语的表达,她有条不紊地问及课业社交饮食锻炼种种问题,也并不急着得到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的答案。旧车于昏黄的路灯下缓缓开出市区,因为大家的共同努力,普通的一天又这样过去,和昨天没有什么两样,但明天似乎又显得不同。焦点平台注册

陈是什么样的人,郁觉得自己是清楚的,但母亲似乎更笃定自己对异性的了解。“你们长不了的。”母亲这样说。郁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那个长了他一岁的男孩在恋爱中漫不经心的从容态度似乎将她紧紧拿捏,虽然她并不想承认这日渐笃定的结论。但初尝禁果的快感背后,谁又能坦然承认它的苦涩?她继承了母亲的要强和倔强,她和她互相懂得,各自面对溃烂的爱情,在青年和中年。她们似乎都更懂得对方面对的问题,却帮不上一点忙。

郁躲在房间里偷偷看小说,人在干无关的事情时总是格外专注,外面有争吵声和玻璃杯摔碎的声音,郁只觉得有一点吵,却并不影响她集中注意力放在小说上。忙里偷闲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她沉浸在男人纠结贤妻和出轨的情节中,竟也没有发现他们的争吵比平时更为激烈和漫长。楼下多事的邻居似乎也拎得清轻重缓急,在比钢琴低沉而柔美的音色更为嘈杂的争吵声中,他头一次没有上楼敲门质询。人类的悲欢如此吵闹,可是他们并不相通。焦点平台注册

小说是和母亲去购置教辅时软磨硬泡一起带回的,在A班紧张的课业和竞赛的压力中,郁竟然前后翻过四五次。郁不关心永远算不出最后一问的压轴题,却一次次为秋叶设计以出轨揭露父亲出轨的行为揪心。她谴责过出轨的仲西和渡部,同情过被迫成为出轨替身而自杀的本条,怜悯过知情不言等待丈夫回心转意的由美子,……总之,郁觉得这一切都不是最优解,但也给不出更好的解答。置身事外的人看得最清楚,因为他们的言语和抉择不用付出代价。能解出压轴题的人是很少的,大部分人作出全副努力能得到的无非是一点零碎的过程分和一样没有实质性改变的结果。但把压轴题全部空着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或许就能解出来呢?你要有自信啊”“过程分也是分,不要不当一回事”……郁想起老师鼓励或批评的说教,突然想苦笑一番。如果负心出轨的男人一去不返了,那此前那些试图挽留和在罪恶边缘的拉扯也会被算为一段失败感情的过程分吗?小说家知道读者既渴望追求刺激而波折的情节又不堪折磨想要大团圆式的结尾,他让出轨的男人遭遇到逢场作戏而步步为营的出轨对象,在明白自己的动情是那样愚蠢可笑后于黎明之前回到原来的家,谴责了不安分的心思也给以他重新做人的机会,于是皆大欢喜。但生活却不会这样,像对自己孟浪行为佯作潇洒且自鸣得意的陈,像门外那个极力辩驳试图以音量压倒证据的男人……郁瞟了一眼手机,啧啧,到该睡觉的时间了,他们今天的交锋,似乎格外激烈呢。焦点平台注册

许是酒气的加持,男人本该疲惫的声音洪亮了不少。“根本就没有的事!”“你有妄想症吧你……”“那就是个老乡……”“没有借钱……”把只言片语串起来,郁大概猜到了故事情节,聊天记录的照片是她拍的,但具体的内容她却没看。郁只想借着拍照留证之便让母亲少些管束,好让她把自己狼藉一片的感情进行一些转圜或善后。郁来到A班已经两年,这也是和陈聚少离多的时间。曾经学校管理宽松,郁时常在午休时看到校服敞开的熟悉身影在自行车上等她,假装不经意地掏出甜品或小说,那是郁打发一下午混沌无聊的唯一消遣。而晚自习的铃声一响,郁照例拿出手机,那些课上偷偷摸摸发来的废话也能让她不爽的心情好很久……这些事情,仿佛已经过去很多年。

陈是什么样的人?郁终于看到了大结局,揉着酸痛的眼,佯作睡眼惺忪地踱出房门,“我们……什么时候睡觉?”看着面色在争吵和酒气的共同作用下已经涨成酱紫色的男人,忽然没来由地问起自己。撞上女儿晦暗不明的目光,男人的自信仿佛在那一刻被抽空了,“马上马上,”男人引以为傲的措辞能力在这一刻退化到了语言康复训练时期,“爸爸吵着你了?你先睡吧,爸爸妈妈也要睡了……”然后仿佛找到了落荒而逃的契机,麻利地冲进卫生间洗漱,把不小心暴露在子女面前的行为轻巧地一笔带过。郁苦笑起来,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纵然人是不断在改变的,但彼此的脾性早就烂熟于心。郁知道他做了什么,知道他在回避什么;他知道照片是郁拍的,知道郁装着不懂……但不必点破,是慈悲也是美德,他会为他暂时保全的颜面庆幸,郁会得到一些零花钱。他们的目光在没有开灯的走廊有了一瞬的交合,“合作愉快。”彼此心照不宣。焦点平台注册

郁退回房间安静的黑暗中继续想刚才凭空冒出的问题,所谓变淡的感情变成出轨的契机绝对是不忠的人为自己寻找的开脱之辞。彼此对真相心知肚明,无非是一个寻找好的解释另一个接受这个解释。升学考试听说陈考得很砸,郁和其他人一样专注于安慰这个平时听话又努力的男生,直到那日奇怪的坦白信被不知道几个人接力传到她手上。陈述着一年的分别中自己的情不自禁和贪多不厌,讲了荒疏学业和沉迷游戏的惨痛结果。郁一直坚信坦白是需要技巧的,而劈头盖脸的一堆真相并不能显示出诚恳的态度,只是让被欺骗的人感到麻木和愤怒。郁在此前已经消化了最初察觉背叛时的愤怒,于是便只有麻木和无语。细看信中虽有对当初孟浪的悔意,但掩盖不了对自己平衡各方的得意。“我比较聪明,所以当时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在严肃的欺骗被他以儿戏的态度漫不经心揭过时,郁有了被愚弄的感觉。她鲜见地感到悲哀,为她自己,为无疾而终的初恋。她的爱情,像被下了绝症诊断书的病人,在今天最终抢救无效,她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不过如此,但在抢救无效的那一刻,还是会没来由得悲伤。只是她不怪天道误人,只暗恨自己遇人不淑,至于那信里尚存的几分挽留的意思,已被她随信纸一起揉进了垃圾桶里。焦点平台注册

疲劳的一天和过大的信息量,素来自诩不走心的郁罕见地失眠了。关于失眠郁只能想出辗转反侧这个词,但这并不适合她。郁盯着并不全黑的天花板,两眼看到的夜色一深一浅。郁在心里想,自己尚且无法让自己两只眼看到同样的夜色,更何况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呢?初次买玫瑰花是被她的棘刺所吸引,日后被扎伤也是情有可原。男人口中抱怨的女人,一如花店里娇艳而昂贵的玫瑰。郁和他一样都不是很喜欢,只是郁由她所生无法选择,而他是未了的七年之痒。郁觉得她严肃刻板而不解风情,也知道他这样不甚道德,只是这样似断非断的关系两人皆不愿做第一个松手的人。郁谨慎地保持着摇摇欲坠的中立,疲惫又似乎游刃有余。至于陈……药效伴随着困意袭来,明天再说吧。焦点平台注册

中学生的夜晚似乎格外短暂,再次睁眼时,郁看到了传话人,聪明且分寸地,传话人并没有把旁观者清的建设性意见表达出来,“说我好像跟别人关系不错。”几乎在说出口的那一刻,郁意识到自己的反击是如何幼稚,和传话人相对苦笑一番,但她并不后悔。幼稚的反击对快成年的孩子似乎格外有效,不久后陈扬言的嫉妒和赶超成为她平静生活中一点细小的涟漪。她驻足轻哂一番,又匆匆离去。受到过伤害的人已然踏上新的旅途,背叛者徒留原地默默攥着她舍予自己的原谅,却换不回她再回头或是微笑或是责备的一点注意。

郁的问题似乎已经解决了,而今天的故事,依旧与酒有关。“你妈喝了点酒,有点累了。”校门口看到同样疲惫却似乎轻松了些的男人,郁竟未去想这段话中太多的细节。她沉默着跟在男人身后走在昏黄的路灯下,男人身上也带着淡淡的酒气,随夏日潮热的晚风一起拂过郁的鼻尖。郁突然想起小时候被长辈撺掇着喝酒的往事,长辈们说她酒量好,也不知是随了谁。焦点平台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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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长不短的路走回家多用了十几分钟,家里只开了微弱的筒灯,女人坐在明与暗的交错中,神情不豫,郁的眉头不经意地猛跳了一下,“我作业还没写完。”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暗自苦笑,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和那男人倒是如出一辙。没了顾虑,他们的表演也要开始。郁有时觉得自己像台下的看客,观摩他们的表演。只是看客是买了票主动进来的,她是被动参与的;看客满足了大方窥探别人悲欢离合的心意后可以一身轻松地离开,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与他们休戚相关脱身不得。

郁埋头看渡部费尽心机寻找陪秋叶过圣诞节的借口,却又仿佛透过不透明的门,看他们在昏暗和酒气中对峙。酒精打开了女人尘封已久的话匣,褪去了往日的清醒与克制,她缓缓地说出男人自以为完美遮掩的事实,声音远没有那日男人吼叫时慑人,酒劲带来的字正腔圆,却不轻不重地一下下敲在男人心上。她不是江南女子,但生得比同龄人清丽,平时望去总有一种被江南烟雨滋养多年的温软韵味。而此刻她却像家乡高原上粗砺的风尘,带了泣血的悲音。男人的解释在女人由愤怒转为的低啜中彻底败下阵来。郁头一次心不在焉地看小说,她突然觉得这烂熟于心的剧情不必再看,她好想出去把只身离乡的女人紧紧抱在怀里,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冷漠的看客第一次学会共情,却徒然看戏幕落下终不能改变什么。郁第一次庆幸房门隔音效果并不好,听见女人在男人细软而低沉的劝说中被扶回房间。没有需要躲的人了,男人的愧怍形于色,他反复用冷水冲淋来平复自己的心情。焦点平台注册

郁从房间溜出来寻些宵夜,他正在摆弄手机并未留心。郁扫视了一眼冰箱并无食欲,转头目光落在没有喝尽的半杯酒。神差鬼使地,等她反映过来,玻璃杯已经洗干净倒扣在架子上了。晕晕乎乎地摸黑回到床上,酒精没有助眠的功效,但药是不能再吃了。郁极力思索着男人的愧疚,女人的悲伤,想得头痛欲裂,却了无困意。谁说的自己酒量好?在沉于夜色的最后一刹,郁最终没想起来。然后又是睁眼,天亮,看他们一切如常,仿佛自己担惊受怕的前夜从未发生。一向同一立场的女人,此时却把她蒙在鼓里。不过郁并不关心,她只是想着课间能不能抽一点时间补眠。

好容易挨到放学,今天来接她只有女人。郁苦笑着暗想他们是不是想互换角色把剧情重走一遍,没看见女人平静的神色中含着焦急。常规的询问,常规的回答,“他出差了。”女人状似无意的一句,郁又忍不住想起小说中男人蹩脚的借口,接着暗啐自己胡思乱想。直到女人敲开她的房门。“他电话一直不接,”略去虽未参与但彼此心领神会的情节,女人单刀直入,“你打给他。”回应郁的,也是同样的关机提示音。连打数次毫无区别。像小说家曾经描述过的那样,理性的女人头一次发挥其同样蹩脚的想象力。郁三言两语地打断,“不会的,”“准是手机没电了。”“没带充电器很正常的。”“他粗心又不是一两天了,你该比我更了解。”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郁理智的分析愈发心虚起来,后来她索性不说了,只祈求着男人早些解释这一切,好让替他解释了这么久的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叛徒和帮凶。焦点平台注册

折腾到后半夜,就在郁觉得自己快和女人一起揣度那些不能言说的桥段和戏码时,沉寂了许久的那个号码孱弱地响了一声。女人似乎早已倦怠的眼睛亮了一下,却从容地接通电话“就是看看你休息了没”“还是那么粗心又忘带充电器了”“明早记得吃降压药”故作轻松地挂断电话,女人还不忘叮嘱郁早点睡,兀自走进卧室咀嚼男人真真假假的解释。郁辗转半宿,昏昏沉沉好像睡着了。

家门却在这时被悉悉索索着打开,男人顶着熬红的眼摸进黑暗。两个人几乎在同一刻醒来,神经敏捷的女人缓缓走出房间作出睡梦被打断的样子。“咋回来了?晚上开车不安全…”没有说完的话被男人带着淡淡烟味的拥抱打断。“怕你担心了。”男人没有太多的解释,怀里那颗强撑着坚硬的心好像在一点一点软下去。郁没有走出去,这样的时刻不适合邀功和指责,她识趣地回到床上,既然睡不着,那便只能顶着逐渐黎明的窗外,一边暗暗叹息又要委屈一下明天的早读,一边暗想男人回家的路上和渡部最后一次从高园寺公寓打车回家时的心情有几分像?焦点平台注册

又一个深夜,郁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她的生日,她害怕喧闹,没有收到别人用系统送来的定时祝福。但这样冷冷清清没人卡点惦记,她又觉出了几分寂寥。忽然跳出一句“生辰喜乐,岁岁安康”,郁熟练地用从容的惊喜回他“多谢惦记”,心却回到了几年前。那人顶着陌生的ID“考不上……不改名”,又透着一股熟悉的傻气。郁暗自苦笑,这么多年了,陈争强好胜的性子竟未改一分。记得又一个三年的大考陈依然砸得很厉害,安慰他的人和见怪不怪的人一样多,励志的戏码和卖惨的戏码郁早都看腻。追赶的人用错了心和手段,最终望尘莫及。郁曾经时常想将他的薄情还与他几分,后来不知是忘了还是不在意了,如今想来,倒有些小孩子过家家时的可笑劲儿。如今,报应不爽的人风尘仆仆带着遍体伤痕站在她面前,她手里攥了好久的盐巴却没有扬他满身。郁平静地问起分别后的境遇,对他依旧不切实际的目标表达了相信和支持,表达在生辰许愿时愿意祝他心想事成。焦点平台注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大半宿,直到所有的路灯熄灭,短暂黑暗后天空泛起浅浅鱼肚白才互道不切实际的晚安。郁恍然感觉心里有什么冷而硬的东西在一点一点碎裂。她没有像由美子那样知情不言暗暗敲碎精心制作的圣诞节礼,没有像本条丽子在被欺骗的悲哀中自杀,没有像秋叶背负恶名谋划揭露真相,她适时地放过了自己。

第二天的中午,郁照旧熬夜后补眠,隐约听见带着杂音的广播里放的音乐。陈奕迅的《十年》。她不知道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反复的歌词在缠绵中唱出了复杂的深情。明明是和他们听过的歌,也是自己听过的歌,哼唱时却只能唱出一句“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郁苦笑起来,是感情沉沦后的一去不返,也是恶意释怀后的恩仇皆散。

郁性子懒散不爱笑,但经常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如现在。她忽然想起三个男人,他们大概都已经在黎明之前回家了吧。

《白夜》

沈青

雾气。漫无边际的雾气。只有春末的夜晚才会起这样的雾,潮湿,鲜明,带一点水龙头刚刚拧开时流出来自来水的味道,茫茫的群青色。我独自一人站在这片雾里,手在口袋中翻找着,想找到那盒本应在那里的药。

突如其来的下坠感。

我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天还没有亮。胃里有某种被挤压的感觉,像是在睡梦里吞下了一块生铁。焦点平台注册

最近醒得越来越早了,是不是应该和医生反映一下,加一加氟西汀的剂量或者是直接换一种药?这个念头只存在了几秒钟。我立刻意识到,在上次复诊的时候对面已经给出了停药的建议,我也的确遵循了。按照病历上的说法,早醒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一开始会有一点副作用,先观察两周看看吧。”那时她是这么说的,隔着眼镜和口罩向我投来带着鼓励意味的一瞥,和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第一次去十院的那天是春末,外面刚刚下过一场雨,潮热的感觉还残留在空气中,花坛里开放着零星的合欢,粉红色的花瓣被雨水打湿,低垂下来。医院白色的大楼里人来人往,相较之下心理咨询科甚至算得上冷清。陪我来的朋友坐在走廊绿色的座椅上,我独自一人坐在诊室灰色的门后,和医生面对着面

她说了很多,似乎对纸上那堆数据进行了详尽的分析,但我始终只是盯着她的口罩。所有的声音都在周围消毒水的气味里被模糊了,我所能做的只有想象。想象口罩背后涂过口红的嘴唇,想象那张鲜红的嘴变化着的口型,想象口型所代表着的含义。我在想象里完成了整场对话,直到她抛出第一个问句:“现在的状况的话,我建议最好还是吃点药。最开始会有副作用,之后会慢慢好转,可以接受吗?”焦点平台注册

消毒水的气味消散了。这是只有我能回答的问题,我必须听清。

“好。”我听见自己说。

她看起来有点意外,大概是很少见到这么干脆的病人。随后就将签了名的药方递过来,让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去二楼缴费,再去一楼拿药。

我出门,对朋友说了这件事。她坐着愣了几秒,突然站起来抱住了我。再分开的时候她声音有些哽咽,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摇了摇头,说这样就可以了。

我并不是在宽慰她,而是的确对药物抱有思维定势般的依赖。我幼年时体弱,无数个夜晚都蜷在医院雪白的床单上,望着透明的液体从悬吊着的玻璃瓶里流进我的血管。滴答。滴答。滴答。药水融进血液,抹去原本有如附骨之疽的病痛。我拎着装了两盒百优解的袋子从医院回家时,对它也有同样的希冀,希望它能抹去所有的恐惧、厌恶、悲哀、歇斯底里和彻夜不眠。

它的确做到了,甚至比我期待的做得更多。那些小小的药片对我所有的情绪一视同仁,将所有带有感性的念头视作需要被掐灭的对象。我依然会在某些时刻不可避免地陷入回忆,会思考在那一幕幕画面里究竟做错了哪一步,然而这次我不再站在演员的视角。我从高处俯瞰着我的记忆,像是一个坐在黑暗的电影院里的观众,静静地等待电影放完。所有的过去都仿若戏剧,我置身剧外,实在是难以与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主角共情。焦点平台注册

这种感受有时候被称为心如止水,我却一直觉得不合适——再怎么平静的水面,也会在风吹过时泛起涟漪。雪原也许是个更形象也更真实的比喻。

我的脑海里下着一场永不停止的雪。蕴藏着情感的火种落在雪地上,然后就那样待在那里,被埋在积雪之下。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再也没有做过梦,直至今日。

和梦境一起离开的还有很多东西,比如记忆力。制药公司对这点副作用颇有自知之明,用于包装的锡箔纸上整整齐齐标好了“MON”“TUE”“WEN”,每日一片,让服药者不至于记不清自己今天到底吃过药没有。那时我读高三,文科生,离高考还有百天不到。起初我和我的所有同学一样,会将老师每天布置的内容背诵三遍:晚自习一遍,清晨进教室一遍,当堂默写前一遍。后来次数削减到三分之一,因为我发现任何我试图关进记忆的东西都会在半小时之内重新逃走,留下一段一段的空白和一声我自己的叹息。我早慧,在生命的最初阶段有着近乎过目不忘的能力。至今还记得在春夜,窗外下着连绵不绝的雨,我默读两遍诗歌或文章后将书合上,流利地背诵“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和“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这些句子和绵绵雨声一起留在记忆里,永远地留住了。那时的我不会想到十年以后,自己最常说的话会变成“刚刚我们说到哪来着?不好意思我突然忘记啦”。焦点平台注册

一部分自由也同样被剥夺了。我能选择的饮料只剩下白开水、牛奶和不加太多其他东西的果汁。咖啡因和酒精是绝对的禁忌。十八岁的第一个夜晚,在成年的不真实感中我理所当然地遗忘了这项禁忌,举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作为代价,那个晚上我的心脏跳得快到足以让人被濒死感笼罩,并因此彻夜未眠。凌晨四点时天蒙蒙亮着,一半房间被照成沉闷的乳白色,像有人打翻了牛奶。我缩在没有光的那一部分,因为濒死的错觉漫无目的地思考起关于死亡的问题。睡眠是夜夜归来的短暂死亡,如今它从我身上逃离出去,是否意味着真正的长眠正在悄然接近?

我不恐惧死亡。死亡意味着什么?灵魂从身体里离开?那么我早已体验过了。解离。精神分裂。知觉失调。灵肉分离。这种症状有许多个名字,共同指向同一种体验——如梦初醒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陌生的地方,对究竟是如何到这里来的毫无印象。

奇妙的是,同样是在那个夜晚,我长久以来第一次摆脱了解离的后遗症,一种半梦半醒的溺水般的感觉。我侧躺着,捂着心脏,感觉灵魂又重新被拽回了身体里。在过快的心跳声中间,我意识到的确是我在活着。焦点平台注册

从床上坐起来后那块生铁依然在我的胃里。于是之前的念头顽固地跳回了脑海:或许现在还不到停药的时候,尽管吃药大概也是病的一部分。

我不抗拒药物支配精神和睡眠。不需要在头脑里和自己缠斗和撕咬到精疲力竭,只要把白色的药片连着温水一同咽下去,就拥有了某种纯粹的安心。或者倒不如说始终有某个声音在深处呼唤我,呼唤我的回归,诱惑我把全部的灵魂交托出去。

下坠,下坠,再被虚幻的东西托起,抑或坠入不存在的海。

高三的某一个中午,我坐在心理咨询室里,风轻轻吹过蓝色的窗帘。心理老师坐在我的旁边,问我最近读的是什么书,而我用戏谑的甚至带一点浮夸的语气回答她,存在主义。

那条蓝色窗帘过分清晰地存在于我的记忆当中,只要一闭上眼睛,它就会被风吹到我眼前,海水一样的蓝,如同海水般一圈一圈地荡开。记忆里的风声那么真实,以至于我一直怀疑这到底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又一场幻觉。唯一能确证的是,一定真的有人问过我那个问题,我也一定真的回答了“存在主义”,因为那种在信口一说后又想到更合适答案的悔恨感至今存留在我心里。那时候我只在杂志上读过加缪,真正在宿舍里打着手电筒读的是普鲁斯特。

……这种名叫小玛德莱娜的、小小的、圆嘟嘟的甜点心,那模样就像用扇贝壳瓣的凹槽做模子烤出来的。白色的、小小的药片,能够被轻而易举地掰成两半,有种奇异的甜味。可就在这一匙混有点心屑的热茶碰到上颚的一瞬间,我冷不丁打了个颤。我总会想起它们,无论我正在吃的是感冒药还是止痛片。在贡布雷,每逢星期天我到莱奥妮姑妈屋里去给她道早安时,她总会掰一小块玛德莱娜,在红茶或椴花茶里浸一浸,然后递给我。在学校。在医院。在晴天。在雨天。我每天在早餐之后咽下它们,像呼吸。焦点平台注册

无可挽回了。我再怎样努力抓住那条海水蓝的窗帘,也无法真的将我向那位老师推荐的作品从《西西弗的神话》修改成《追忆逝水年华》。况且即便真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也只会选择修改另外一处地方——这一次我不要笑了。

我总是习惯微笑,它是掩饰尴尬、恐惧和手足无措的最好工具。我学会了用笑来代替哭泣,通过同一种表情传达快乐或者悲伤,眼睛几乎要忘记该怎么流泪。眼泪是脆弱的代名词,太多人总是这么想。直到我收到第一张处方,仿佛同时获取了脆弱的特权,哭的能力也重新在身体里复活。

那么现在我也是笑着的吗?我将手放到嘴唇上感受唇角的弧度,没有上翘。

我跳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跑到窗边,像在报复什么一般将窗帘全部拉开。雨天黎明时分的天空是冷白的,照在房间里的光亦是如此。我抬头,看见月亮仍冷冷地悬在天空的西侧,俯瞰整片尚未醒来的大地。这是夜的末尾,是白夜,而非破晓。焦点平台注册

《二十岁、人工信件和杯中飓风》

金希桐

【0】

相爱吧,注定分离的人们。

【1】

南京的夏季多雨,这场雨往往会延续到初秋。而我出生在中秋。很好的季节,空气干爽,天空辽远。这是一个距开学季太近的时间点,尚不足以建立起知晓这一天的友谊。在十八岁的时候,我决定以后不再过生日。并非对十八岁充满留恋,亦非十八岁令我痛苦,仅仅是觉得,似乎不再具备纪念意义了。

十八岁前的每个生日都是新的起点,但十八岁后的每个生日都是巨石落回山谷的一日,我将用另一年将它推回山顶,再一次滚下山崖。放手时,心里格外放松又无力。

我对抗生日的方式是把社交软件的信息改去,防止系统推送给各路不相干的人。不吃蛋糕,和往日一样喝掉大量的黑咖。拒绝糖分,用苦味麻痹味蕾本身就是非常幼稚的行为,但我只通过这种方式来记录年龄的增长。每一年,似乎都能喝下更苦的液体。

然而,我又喜欢为别人过生日。我会祝对方像朝霞一样美丽,像不朽的明月一样芬芳。熟悉的朋友们也热衷于为我过生日:只买一片小小的扇形蛋糕,插上不会点燃的蜡烛。成年后的生日在封校中度过,免去了“和所有的快乐说嗨嗨”的尴尬。年轻的友人取出拍立得,解救我被困在数据里的惴惴双眼。焦点平台注册

“我有油漆笔,你要不要写下日期呢?”于是日期被镀上金色的偏光,这一天不会因为更换手机而失踪在茫茫的百度网盘中。

源氏公子觉得年岁渐长,人世渐辛,不如意的事越来越多。林译本用一句古语“人生如寄”来表达,我似乎还没有说“人生如寄”的权利,因为我的生命尝起来依旧甘美。上半年的时候,我们在读宋本《三国志》。二十岁的陆逊已经前往海昌,但最终又落回了吴书的历史版图,他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的轨迹会被如此书写,而我们这群生活在建业的人,也不曾见到他。

我出生在某个秋月的初一,按照某友家乡的习俗,小名应该就叫初一。但是我的名字里不包含时间的讯息。不过,那一天往往有晴朗的白日与夜空,弯月和群星。只有一个人,每每掐着零点给我发生日快乐。或许,姑且称她为荻。

【2】

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曾有一位笔友,是我青春期开端最好的朋友。我们相逢的年龄已经超过了发小的界限,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又让我怀疑是否遇见得太早。

曾经她总以我名末的植物来称呼我,我默许了这一把我当作一棵树的行为:怕火,害怕寺庙、油烛、烤肉和生日蛋糕。我们给彼此写很长的信——或许过长了,按照时间顺序码放在信封里,期待下次相逢时能交换。信封口难以合上,只能用最大号的信封。焦点平台注册

没有人告诉一个高中生,每次放假之间要隔多久。十六岁时我期待每月一次,十七岁时开始期待一个季度一次,十八岁那年什么也没有。成年的第一天,我在医院的高热中度过,没有精力去期待任何事。

但我竟然频繁地想到她。

在滂沱的夜色里,在树叶漏下的阳光里,在算不出答案的解析几何里。在灰白色的梦境里,并排走在崩塌的世界。很轻很轻的拥抱,像云一样软,像月光一样凉。

我坚持吃两种医院开的胶囊,据说可安神。

春季,樱桃在开花结果,一切秘密安睡其中,沉稳地呼吸着。她说小区的车棚上方就有这样一丛樱桃,希望在盛夏时,我有机会吃到。对了,今天看学校作文素材整理,你有没有读过那首“我想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那一定,很酸吧。红润、坚硬,有细腻的香和绿色的柄,晶莹的圆核,对光照,如同玛瑙。我回信说:“我想到了,野人送朱樱。杜甫一定很快乐。手上或许是诗卷,又或许是浓黑的药盏,但我们不能说喜欢秋兴,只好快乐地笑起来。唐人吃樱桃乳酪,是不是因为樱桃太酸?我不喜欢秋天,每过一个秋天,世界就对我苛责一分。我喜欢春天,你是出生在春天的小孩嘛。”焦点平台注册

我每天观察学校里的那排杏树。好像天生就知道许多草木的名字,即使没有标志,但我确信那就是杏树,那么未来我们去当医生和老师或许都很合理。在我的观测里,青色的,毛茸茸的杏,一点点染上阳光的颜色了。北宋的人们,开封的七十二家酒楼,春天会享用樱桃和青杏。

【3】

我没有吃到樱桃。它在虚幻的想象中竟然变得红殷殷,有甜津津的汁水。澄澈、丰沛、明朗。但是杏子却赶上了,我捡起了几枚掉落却依旧完好的青果,放在盛满苹果的果篮里。苹果们缓缓地唱摇篮曲,快长大,快长大。

似乎成熟得太快了,不得不把黄杏转移到冰箱保存。直到现在,我没见过红杏子,也没见过杏子红,可是它一定比黄色的杏子更可爱、更动人,更能让我忘记关于黄杏子的伤心往事。西洲的少女,有小鸦色的发绒和杏红的单衫,从青绿的山水草木中飞出。少女的发像小鸦的羽,在风里微微摇晃起伏,描摹出风的轨迹。

“不知是否来得及。”我懊恼地在新纸上写下,信纸编号从个位数进入十位了。不过夏季的莲蓬也很好。我很喜欢的,涉江采芙蓉,可能发生在初夏吧。全诗抄在这里。

然而这几枚杏子竟然坚持到了腐烂的前夜。太熟了,熟透了,好像碰一下就会化成一滩杏酱。味道非常甜蜜,像我随着月亮落下而跳动的心脏。焦点平台注册

在我们一起度过的初中时光,校园角落里有一棵茂盛的紫叶李。它的花期太短,却能结出许多果实。小鸟会停在向阳的高处啄食,我只能摘到最矮的酸涩寡淡的紫果。问过生物老师能否食用,我乐于看她因为酸而皱起的表情。

果肉的纹理类似于生肉的纹理。我看见鲜红的鱼肉,想到它是一条横绝江河的大鱼,曙似朝日文若扬波。我收到九次回信,如若折成小纸船,应当飘得很远。

十八岁的时候我们拿到了同样颜色的通知书。第一天,她爬上顶楼来看我,不曾想下一次在此处相会是二十岁。

偶尔会觉得你离我越来越遥远了,似乎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她写,或许以后会有更贴合你的人,但我会永远喜欢你的。

【4】

我知道,我的身体里正在刮一场风暴。今年的夏天没有多少暴雨,连梅雨也只是敷衍地洒洒水。但心脏湿漉漉的,青春期的失眠再次回到我身上。每天凌晨两点五十,我都在消散的蓝光中想,不可以再醒着了。

十天后,妈妈终于问我怎么了。她问我要不要学做饭,但我拒绝了。我希望生活技能的缺失,能让我更长久地呆在家中。然而总有一天,我会划着孤舟离去,生长着旅葵的水井无法再挽留。

我不愿意回复她的消息,无动于衷地看着所有互动标识一天天暗淡下去。我们写信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在社交软件上无法讨论问题。如若不借助那种随意的书面语,我们惊觉无法和对方沟通。焦点平台注册

她托人带来了东西。我丢在看不见的角落。盛怒让我觉得自己有理由摧毁一切天使。

隐瞒、欺骗、不真诚。恋爱是什么伤人的武器吗,以至于全世界只有我不能知道?我会不知道追求你的男孩子,他叫什么,学什么专业,家里养了什么猫吗?为什么永远回避我的问题,为什么,唯独这样对待我呢。

嫉妒和愤怒让我变成了疯子。静默、干呕,但我流不出眼泪。疯癫的理智在运转,太幼稚了,我对自己说,太幼稚了。从来不曾和任何朋友吵架,没有起过任何冲突,对她发泄情绪让我惭愧。但我能怪谁呢?

一直没有告诉你,她说,因为我觉得这不是恋爱,不配让你知道。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平静地敲打键盘,你是自由的,所以我没有问。

我是不是真的要失去你了,还是已经?她问。或许对你而言,我从来就不是重要的人。

我们都是自由的,我想。我们不曾拥有。

已经是成年人了。算起来,再过三年,就到了王辅嗣的年龄,他合上玄学的书卷,丢下同样年轻的朋友,悄悄轻轻地离去了。我还有没有机会,在二十三岁前读懂王弼?没有哪一条鱼,能够掌握水波不定的心。

【5】

“是不是谈了男朋友却没告诉你?”我知道这个时刻一定会到来,摇头说不是。但那个“是”字还没做出口型,暴雨已经降落在掌心。焦点平台注册

原来流泪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没有人告诉我,嫉妒朋友的恋爱是否合理。纠结于流泪的正当性,但我不是太上忘情的圣人。我的眼泪或许没有几毫升,但空气里的水汽已经淹没了头顶。蜷缩在人造江水里,我冰冷地颤抖了一番,只觉得手脚麻痹,最后像一条鱼游回了故乡。

我沉迷于爬山。白昼的我是正常人,尽管依旧害怕火焰。《英雄的旅程》说,攀登山脉经常被当成一个灵性追寻与提升的常见象征,摩西受领上帝十诫的地方,就在高山上。

在山脚,我剥吃三个新莲蓬。丢在水渠里。寥寥长风,蓬蓬远春,这下想起了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寒毛都已经竖起来。然而我不愿意回去,在台风吹走我之前。田主人开始总说柠檬柠檬,原来是莲蓬莲蓬。那样酸的水果和这样麻烦的种子竟然都是我的食物,古人好伟大。我分开桃枝去找莲蓬,像分开夸父的指引;走在乱草上,像走在行云间——想起渊明的杂草,也想起他的停云:天空中有雨,于是就没有鸟了。

掰开莲子的时候,看见它黄绿的芯,是莲蜷缩的婴儿。假设它成熟后落到水里,沉到泥里......假设,假设它长成蜷缩的小荷叶,尖尖角。我在据说是故乡的湖边吃过炸荷叶,它苦得像噙着泪,明明也不是西湖,长大竟然这样痛苦。焦点平台注册

雨水从背后赶上来,但是眼镜和睫毛都没有沾湿,不算淋雨。在半坡的古刹敬香,一位僧人走来指点我,他很从容地上下晃动两次,三根线香的火焰就灭了,释放出几道蜿蜒缭绕的烟雾,散进远山叠翠里。我靠着摇晃的烛火,把香插入厚厚的、散发着余温的香灰中。

在飓风里,我不再害怕火焰了。

【6】

拖到了秋季的新学期,在零点收到了匿名祝福,依旧是心照不宣的生日。

她来敲我的门。这样一个人,描述第一次和我的世界产生交集是沉默着,并排走秋游的山路。在信里会写,真希望一直读下去,打破这个沉寂的大海。

具体说了什么,已经与我们的涕泪融化在一起,彼此纠结不清。如果爱情是一块蛋糕,我如何甘心只做上面的红樱桃。飓风,幼稚的飓风,也只能是杯子里的飓风。我只能摇橹独航,唯有蓑,唯有雨。唐人说平明送客楚山孤,人生就是一条只能独自涉过的高而深的江水。

黑暗里,天文社在观星。不到十米远的地方,我们都忍不住缩着哭了,如同两只塞在纸盒里的猫。

时至今日我依然看不懂自己的心。关于我的悲伤,我的愤怒,关于我看见她的泪就落下的泪。多年前世界上来了两个年轻人,机与云抖一抖江南的雨,他们翻开了洛阳的纸堆;然而我们不曾离开故乡,以彼此名中的植物为依靠。沉默的芦苇和乔木,看见秋天的空气多么凉,星空广袤而明净。焦点平台注册

星星像冰块一样冷,我走近坍颓的矮墙,残壁映照着火光,炉上煮着从起点带来的秋葵。我们小声地问能否原谅彼此。我想,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你、遇见你。苍白的时间在夜空流动,我愿意像奥德修斯拥抱珀涅罗珀一样拥抱你。十年,二十年。一切都刚刚开始,在我们分离之前。

南京师范大学“纪实与虚构”写作工作坊:经验的想象、实践与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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