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注册报道:
何荣,女,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曾在各文学期刊发表散文及小说,作品入选“岩层”书系、《小说月报》创刊35周年“小说新声特集”。短篇小说集《断头螺丝》即将由后浪出版社出版。
他盯上他很久了。
超市排班表贴在员工休息室门上,他偷拍过一份。一共五个收银员,剔掉三个女名,只剩下“黄杰”和“王建国”。大概率是“黄杰”,他听到有人叫他“小黄”。名字不重要,结账的时候扫一眼,最矮的那个就是。两台机子同时结,七天里三天都能碰上。他把最近结账的小票摊开,有口香糖,有牙膏,最多的还是矿泉水,两块钱一瓶,便宜、低调,可以天天买。连着买了两星期,侏儒终于跟他说话了。
大哥,这个牌子最近有活动,一箱七折,要不要搬一箱?
他笑一笑,摇摇头。侏儒也笑,表示理解。一箱水24瓶,那得多重?搬起来累死人。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我老家安徽。
安徽?好地方。
他的老家也是个好地方,但不是侏儒的那个好地方。上午九点,超市没什么人,照明充足,物品摆放整齐,像一只巨大冰箱的内部。几条拉花彩带凌空交错,是上次大促销留下的残骸。他跟自己说:就到这,不要急,来日方长。出门左转是菜市场,他买了份凉皮,外带。凉皮圆圆一张,半透明,被切成条,拌上麻酱、黄瓜丝、绿豆芽,慢慢变得像食物。他看着,悄悄咽口水。不要急。大婶帮他把凉皮装进纸碗,冒了尖,用塑料碗盖压下去。他用一根食指拎着塑料袋,一路悠回来。坐下,拧开瓶盖,喝口水,在键盘敲下今天的收获——焦点娱乐
“二十年前,安徽的一个小村里,一群小孩在打谷场上玩‘抓鬼子’。打谷场的角落,蹲着被他们剔除在外的‘土行孙’。土行孙,大名黄杰。虚岁九岁,个头只有五岁。他早上刚喝了爷爷求来的苦药,爷爷说喝完他就会像河坝上的小白杨,蹿天长。话虽这么说,王建国他们还是不肯带他玩。一!二!三!他跟着跑又跟着喊,硬朝人缝里钻。‘鬼子’根本看不见他,直接从他身边溜过去。他像个成了精的矮树桩,一会儿移到东,一会儿移到西,肚里的药汤撞得咣咣响。苦味混着酸液,漾到喉咙口。土行孙喷水啦!孩子们吓得全跑光,他还在吐。最后爷爷拾起他,软软一条,驮在背上。手脚抻长,看着比之前高了些,一搁到地上又恢复原样。此时,他满脸土,泪汪汪。他还不知道,二十年后,他会跑到另一个小镇上,避开父老乡亲,体体面面穿着超市员工服、用扫码枪一件一件‘毙货’。”
二十年前是新千年,这个节点很好。旧千年里的小矮子,迈开短腿跨世纪。二十年后,中年矮子;再过二十年,老矮子。碗底的凉皮浸饱酱汁,变成黄泥色。卖相丑、滋味美,读者一定会像他这样,唏里呼噜,嗦完这个故事。刚开个头,他就在咂摸余味了。王俐打来电话,说今天看了万达广场附近的二手房,一平才两万不到,你觉得怎么样?他点点头。王俐说你表个态呀,他说挺好。王俐说你在吃饭?这都几点了!他说我有个电话进来了,你等会儿啊。挂断后他马上打给张龙应,因为王俐会回拨,看他是不是真的占线。焦点娱乐
龙应太好约了,跟小时候一样,在他家楼下喊一声就会出来。以前一起喝汽水,现在一起喝啤酒,喝到肚皮浑圆,再一起放尿。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老婆变成了前妻,两个女儿一个也没跟他。结婚生子的流程走一遍,从烧烤摊到大酒店再到小饭馆,你发小还是你发小。
好东西呢?给我看看。
他掏出手机,出示了一张偷拍的侏儒照片,挺糊,看不清脸。
这谁啊?
一个矮子。
矮子怎么了?
他说不出口。就好比,你泡了个药酒,刚封口,总不能再扒开吧。走气了,酒就废了。
不说是吧?那你把我弄这儿干什么来了?
你等下,我接个电话。
焦点登录:www.sdptzc.com
他打给王俐,两声就接了。我现在在外头。还能跟谁?放心,没喝多。马上就回去了。挂了电话,他跟龙应说王俐今天又看房子去了,这是要逼死我。两百万!我卖血都挣不到两百万!
你少给我打岔,我还没醉呢。你今天叫我出来,说你有个好东西,必须马上跟我聊一聊。焦点娱乐
我先写,写好了再跟你说。
去年那个好东西呢?写出来了没?
那篇还没找到感觉,先放着。
龙应点点头,把一次性塑料杯举高,跟他碰一碰。跟龙应在一起最像独处,比独处还像独处。如果王俐是高压水枪,龙应就是感应水龙头。他不说,龙应就不问。龙应搬出那个被他们骂过很多遍的黑心老板来救场,他仍像第一回听说那样,一拳砸在墙上。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把这狗娘养的写出来,给你报仇!
他知道这些话挺假,不过要是别人,他不会冲水泥墙来这么一下。他手背破了皮,钻心疼,这疼是真的,专门献给龙应。
“初二那年,班上转来一个小胖子,叫张龙应。张龙应很快就跟同学们打成一片,倒是侏儒,更像个插班生。总有人踩他鞋带,他蹲下去系,大家就在他身后助跑,两腿分开,撑着他的背跳山羊。龙应不拦着别人跳,也不肯跟着跳。很快,龙应也不合群了。俩人一块被关在老教学楼的废厕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龙应从怀里掏出一个乒乓球拍,酱红;再从屁兜挖出一颗球,蛋黄。来,试试!来嘛!他俩轮流对着墙打,球落地了就换人。看不出来,他个头不高,悟性挺好,上手快。小球在拍子跟墙之间横跳、拉丝,似乎忘了往下掉。之后,龙应把他带到米厂家属区,仓库里有几张水泥球台,没有拦网就用砖头拼。上旋、下旋、拉弧圈,乒乓球细巧,没有身体对抗。他们不太聊天,话都在乒乒乓乓里了。他经常喂高球给龙应抽,龙应也不把球抽死,等他退得远远的,在球桌下一捞,救回来,龙应再抽。小球极敏感,手腕力道的改变、球拍倾斜的角度、球桌上的一粒沙,都能让它瞬间改变路径。胜负很明显,两个少年合力赢了这颗狡猾的小球。龙应家开五金店,他像他爸那样,见人先笑,很小就知道‘点到为止’。某次打完球,他们往河坝走,桥下一个岔路口,两边的小白杨蹿天长,两人被夕阳照得红彤彤。龙应突然说:你知不知道,邓亚萍个子就不高!焦点娱乐
邓亚萍个子就不高!
这句话简直可以裱起来,挂上墙,与‘我扑在书本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并排。十五岁的龙应,讲出他人生中第一个金句。时隔多年,他依然敬佩这句话。这句话很十五岁,但包含的智慧足足有五十岁。”
他又来买水了,侏儒不在。他在另一个柜台结了账,问:小黄今天不值班?胖乎乎的女收银员朝门外一努嘴。超市对面是个小公园,有个简易的篮球场,侏儒抱着球在球场上跑,没穿工作服,远看像个初中生。头发少,脑袋比身子大一号,两腮红艳,像戴着扭秧歌的大头娃娃头套。焦点娱乐
他折回去,又买一瓶水,走过去观战。侏儒看见他,笑一笑,把球运过来,一脚踏住。这时他才发现,侏儒光着脚。
两人坐在小公园假山上,晒着太阳,把矿泉水喝出酒味。他偷偷看侏儒,皮肤粉里透白,一只人畜无害的仔猪。侏儒问他信不信主,他说不信。侏儒说那你信佛吗?他说我只信人民币,侏儒笑得呛了口水。进度条艰难地前进了一格。他牢牢记着龙应身上特有的松弛感,那是多年来让他信任的东西。松弛得像草垛、羽绒被,像被暮霭稀释了的淡紫色炊烟,像家。他必须习得它,并让侏儒感受到它。“邓亚萍个子就不高!”只要有个家伙把你当正常人看待,你就会马上正常起来。
侏儒说他信主,因为奶奶信主,他信奶奶。奶奶说主会保佑你,就算你爹妈不要你,就算以后奶奶死了,主会永远在你身边。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假的,但主是真的。你小时候最亲的那个人,就是你的主。我奶奶就是我的主。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想要一个不死的奶奶,就这样,每人出一份心意,供出一个大家的奶奶,就是主。主就像这马路,这公园,是公用的。你说你不信主,其实你也在这马路上走,你也在这公园里休息。你想想,如果我们这些人不信主,那我们心里就有很多事情过不去。这么多人心里有这么多过不去的,天下就会乱。所以说,信主的人捐钱修了路,建了公园,让不信主的人也有个清净的去处。你要是愿意,你也可以加入我们,信主的人越多,马路越宽,公园越大。焦点娱乐
侏儒的声音很静,语调有凉意。皮囊是老人的,身体是小孩的,套上去之后富余太多。脑门有抬头纹,眼角有鱼尾纹,腮上有法令纹,整个人皱巴巴。烈日当头,树伞被风摇破,漏下许多大洞,地上有白有黑,花成一片。侏儒坐在一块平整的太湖石上,两边各有一株绿植护体,看起来像个巫童。他突然生了敬畏之心,想跟这位高人求个签,问问他这个赌局胜算如何。你觉得你是在人道主义关怀,其实是人家在关怀你。
他起身,说自己还有点事,先走了。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伸出右手,举到肩膀上方,朝身后摇出一句“再会”。牌全乱了,他得推翻重来。他刷了一辆公共自行车,不骑,沿着302国道推。车把被很多人握过,脏黑黏腻。他在这些看不见的手上,覆上自己的手。这边靠近物流园,一路都是大货车,沉默、笨重,开起来轰隆轰隆。货厢方方正正,是临时集装箱房,被匆忙铲起,从此处逃往他处。道路指示牌有蓝有绿,清一色的白字,有的面朝他,有的背对他。荒地荒着,一架丝瓜藤彻底干朽,野鸽子在搬迁后的厂区宿舍门口起起落落。天地灰蒙蒙像一潭污水,一颗夕阳投入,沉底,尾部溶开一缕红。焦点娱乐
他推着车,自觉像行者牵着马。这行者穿着优衣库卫衣,袖口都洗旧了。马也非马,马身是高碳钢,马鞍是人造革,马蹄是实心胎。如果不是王俐通过中国移动找到他,把他揪回市区,他可能会一直走到太湖边。他的终点是一人一湖一车,剪影浓黑,烟波起伏。但现在,他在1号线入口处倒腾健康码。
……
本文为节选,全文见《特区文学》2022年第9期
焦点娱乐平台登录:www.sdptzc.com
备案号: ICP备SDPTZC号 焦点平台官网: 秀站网
焦点招商QQ:******** 焦点主管QQ:********
公司地址:台湾省台北市拉菲中心区弥敦道40号焦点娱乐大厦D座10字楼SDPTZC室
Copyright © 2002-2018 拉菲Ⅹ焦点娱乐有限公司 版权所有 网站地图